Sin5-靳一凉

人穷志短,无所不为。

来做一个约定吧

在看完这篇文章前,不可以想起“我”是谁

那么,我要开始讲甜文了



⬜⬛

  我小的时候,家里并不宽裕,庭院南北向通连成一个大院,老少三代、叔伯姑姊都挤在一起。

  人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,这个道理类而广之,家族大了,也什么混账都出。特别到了我祖父以下这两代,读书读书不行,正经工作一个没有,胡吃海喝都是第一名。出门招待狐朋狗友花钱如流水,凡家里有事就一个子儿也拿不出。贪婪粗鄙,坑蒙拐骗无所不为,和禽兽没什么差别。

  祖父爱翻老黄历,说我们归家祖上多么荣光,有出将入相的先人,祖母也爱拿她那太常公的祖父说事。可归家这几辈,没有考出一个进士,家里大大小小几百号人站在一起,别说会写文章的了,连能识字知礼的都难找出来。


  所以我这个人就很宝贵。


  你知道,但凡是不凡之士,出生时不带点异象那都没脸出门。据说我出生时,院子里出现了彩虹,所以我叫有光,家里人也把我当做希望之光。

  我果然也不负众望,长得帅不说,从小就聪慧过人。八岁成文,十四应试,有人说“慨然有志古人”,更多的人把我叫做神童。

  但你也知道,史书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神童。它最多算个海选线,过了说明你获得了竞争资格,能不能青史留名还要靠后期各显神通。

  我的神通就不太行。二十岁考了个童试第一后,考神就狠心的抛弃了我。那之后我屡试不第,五上南京而榜上无名,从青葱少年考到耄耋老矣,每天不是在考试,就是在去考试的路上。

 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了。


  彼时我还年少,负有才名、丰神俊朗,引得十里八乡闺阁女子芳心暗许,院子里种个桂花都是春光灿烂的模样。

  虽然我说话诨,但我是个有追求的人。我知道自己是全村的希望,从小就发奋读书,在自己翻修的小阁子里头悬梁锥刺股。

 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久了,连我祖母都跑来问我,“好久没见你了,怎么像个女孩子似的总在屋子里呆着啊?”


  要说我祖母也是纠结。

  要我考取功名振兴归家的是她,嫌我读书太努力怕我累坏身子的也是她。她在我面前常说要我出去走走,可我知道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念叨“这孩子会有出息吧,会有吧”。

  我母亲死的早,家里祖母待我最亲厚。

  我不敢不努力。


  我二十二岁时,娶了发妻魏氏。

  魏姑娘是名儒魏校的侄女,出生金贵之家。而我家家道中落、穷困潦倒,我这个归家之光考了这么多年了,也没考出个名堂来。虽说这是母亲生前指的婚事,我和魏姑娘还师从一人,勉强算是师兄妹,但我对娶她没报太大希望——我连聘礼都出不起。

  可她还是嫁来了。

  一方面是魏家慧眼识珠,知道我是个可造之材,不嫌弃我是个穷书生;另一方面,不客气的说,我夫人是我的超级大迷妹。

  夫人是书香门第,虽是女子,识文断字不在话下,闺阁里就读过我的文章。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我倾诉过仰慕之情,但这绝对不是我自恋,只不过她是传统的温慧女子,讲究含而不露罢了。——一定是这样。


  我少时读书,修整了家里的百年老阁楼,让它不至于“床头屋漏无干处”,又开了几扇大窗子采光。都说文人居所,不求华贵,但求雅致。我也在院子里种了竹子,以昭君子之德。

  读书环境有了,我临窗而坐,对竹诵读,却总觉得少了什么。


  后来孺人嫁过来,我才知道,这里缺了一个女主人。

  那些被我放养的植物,在孺人手下焕发从未有过的生机,她还多种了桂花、兰花,全都料理的妥妥当当,四季暗香浮动。

  十五夜里,银光铺地,桂影映墙,摇曳生情。庭院里静悄悄的,我听见细微的足音,就知道是孺人来了。

  她端着亲手做的饭菜过来,除了填饱我夜读饿坏的肚子外,偶尔也和我闲谈论诗。

  是的,我夫人是个文化人。


  我这阁楼平日里大门紧闭,闲人勿扰,我夫人却可以随意进出。翻几本杂记,读几首小诗。有时候她拿着读不懂的问我,我知道她不是真的不会,只是想趁机让我休息。

  我同她讲几件古人的趣事,卖弄我在考官那里不能展现的“浅薄”。

  孺人一贯捧场。


  她还缠我学字。说是写厌了细绢小字,要学一学大丈夫的馆阁。

  我便说,馆阁哪里算的是大丈夫,横平竖直,工工整整,每个字都一模一样,每个人都一模一样,失了灵魂,把人练成了器械。

  这话我也只敢在孺人面前说说,到了考场上,还是要伏低做小装孙子,老老实实的写馆阁。

  但至少在小小项脊轩,我还能说一说妄言,教一教孺人所谓“有光体”——就是我自己的字体。

 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,明明已经是至亲至密的夫妻,我握住她的手写字时,心竟还是有些乱的。


  夫人正经起来,能在我考砸气血上头时说出“丈夫当自立,何忧目前贫困乎?”的文言。平日里玩闹,和婢女寒花一起挖苦挤兑我的话同样信手拈来。

  寒花是夫人的陪嫁,来时不过十岁,最是古灵精怪,眼珠一转一个主意,和主子“沆瀣一气”。

  寒花幼小,一句童言无忌、天真无意便可抵过,夫人白日里捉弄我,我定要在夜里好好报还。


  没有多久,孺人就有孕了。

  生下来是个女孩,族里长辈都叹息,但我高兴。

  孺人的好,只有我知道。

  我家贫至此,她娘家人来过一趟而已,就忍不住感叹“基贫之如此也”,孺人年年岁岁操持里外,毫无怨言。有妻若此,夫复何求?

  只要是我和她的孩子,我都喜欢。


  孺人生了孩子身子孱弱,反而比以往更缠人,我乐得被她缠。有时怕她寒冷,抱着她在榻上读书。她开始听得津津有味,没有多久便在我怀里睡熟了。

  我必须承认,那段时间我的学业不进反退。

  但我不后悔。

  年少时我面对满目疮痍的家族,祖辈殷切的期盼,昼夜读书。与其说是有志向,不如说是有压力。娶了孺人之后,我第一次从心底真正想要拜官入仕,求取功名。

  为着人一生总要有些东西,长长久久,不愿辜负。


  后来孺人又生了子孝,是个漂亮的男孩。春天的时候,她拉着我和她一起种枇杷树。我说枇杷多子,你已经给我生了一女一子,怎么还这样贪心。

  她丢了器具,转过身去似乎是置气,我连忙把人拉回来,拥在怀里哄。


  那天枇杷种好,我们看着共同种下的小树,都沉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从灰扑扑的断枝里,

        看见枝叶抽条,向天生长,延伸铺展成盖,密密匝匝的叶子间藏着一串又一串黄灿灿的枇杷。

  好多,多好。


  从此经年岁月,是两个人的悠长。

  怎么能不贪心呢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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